近日,拼多多因涉嫌销售傍名牌、山寨等侵权假冒商品,再度成为舆论焦点。8 月 1 日,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发布紧急通知,要求全国各级监管部门全方位打击制售假冒伪劣商品、商标侵权、虚假宣传及违法广告等违法行为,将其列为重点打击对象。
通知下发半个月后,记者调查发现,侵权假冒商品依然在各大网络平台肆意流通。在低价销售的假名表、假包包等商品中,各个平台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?
《IT 时报》记者试图揭开整个链条。短视频平台如抖音成为展示假货的橱窗,微信则是交易的重要场所。若想获得第三方平台的交易保障,交易会被引流至微店等平台,这里同样充斥着高仿和山寨产品。
深入微商圈,阿里巴巴的 1688 网成为假货工厂招代理的渠道,闲鱼二手交易平台则收纳了众多散客和正品包装。经溯源分析,许多高仿名牌产品都从广州发货,发货地点多为广州白云批发市场及其周边工厂。
抖音作为展示假货的橱窗,覆盖了南抖音、北快手等地。从妖娆花音箱到手表遥控车,从奶油拍脸机到“社会人”小猪佩奇,日活用户超 1.5 亿,日均播放量超 10 亿的抖音,展现了令人惊叹的带货能力。“抖音同款”已成为爆款的代名词,一度成为假货的展示平台。
2018 年 3 月,媒体曝光了抖音、快手等短视频平台上直播自制假冒名牌化妆品的猖獗现象,甚至登上平台推荐位。尽管平台方回应称,对于制假售假的不良账号,处理封禁绝不姑息,但时隔 5 个月,记者发现抖音上仍存在售卖假奢侈品的展示视频。
在搜索框中输入“包包”“手表”等关键词,仍能在推荐位看到售假视频。其中一个带有劣质塑料包装的品牌“包包”,引来 3500 多个赞。同时,成堆铺在地上的“品牌手表”混迹在网红推荐的“抖音爆款手表”视频中。
通过抖音联系售卖高仿手表的微商,对方发来迪奥星空系列手表图片,讨价还价后价格为 160 元,而其批发价仅 90 元。记者又向高仿手表工厂询价,得知批发价更低。
记者还通过抖音联系上另一位微商,对方有 7 个微信号,分别售卖品牌包包、鞋子、饰品、服装和手表,均为高仿。一款 YSL 包包售价 1680 元,记者联系到其上级代理商,同一型号的包包批发价仅 400 多元。上级代理表示,给下级代理的价格比散客便宜 10 到 20 元,下级代理商可随意加价。
关于抖音如何监控审核疑似售假视频,截至记者截稿前,平台尚未回应。同时,记者在快手短视频平台上搜索“包包”“口红”“自制彩妆”等关键词,已无法找到任何内容。
那么,用户发布侵权商品信息时,抖音等平台是否应承担法律责任?IT 律师赵占领表示,判断网络平台是否承担侵权责任,关键在于是否有证据证明平台对于用户的侵权行为明知或应知,如对侵权信息进行广告推广、推荐置顶等情况,平台就应承担法律责任。
此外,1688 网作为全球最大的采购批发平台,涵盖了淘宝上能找到的商品,淘宝上极力排除的仿冒商品,这里也能找到。经过微商指点,记者才找到在 1688 网上搜高仿名牌商品的门道,需使用暗语才能搜到。
闲鱼作为阿里巴巴打造的二手闲置交易平台,有人高调叫卖高仿 iPhone,也有人出售高仿商品,还有人以闲置之名兜售奢侈品包装。一个专柜纸袋可卖到 40 元,一个名牌包包的防尘袋可卖到 50 元,一个名牌鞋盒可卖到 150 元,甚至一个用空的口红壳可卖到 180 元,相当于正品原价的一半。
交易隐匿于微信,假货蔓延于微店。《IT 时报》记者通过 1688 网加了数十位微商的微信,他们销售高仿商品的套路大致相同。为了规避封号风险,微商会将“看货号”和“下单号”分开,风声紧时隐藏实拍图和上身图,设置“允许朋友查看最近三天的朋友圈”或直接清空。
“我一般让厂里一件代发,这样比较安全,最好不要自己囤货。”wawa(化名)自称卖了 10 年高仿包包,从淘宝店主成功转型为微商,近来还尝试上抖音开号转型为网红。在广州的工作室支付不起租金后,又转战深圳开餐厅。
在她的朋友圈里,尽是卖高仿起家的微商,开豪车、背真包、吃五星级餐厅。卖高仿包包是 wawa 的主要收入来源,其他都是副业。大多数时间里,她都是工厂、名品专柜两点一线,先到专柜看真品拍上身图,再到各个工厂看大货做对比。
有时,她会直播工厂流水线上拆解真包、选皮料、做版、出样的造假全过程,毫不讳言自己卖的是高仿货。“这是一种默契,买家上门一问价格,就知道这是广州货啦。”在她看来,比起青岛货来说,广州货的牌子更全,青岛货大多以韩国、日本品牌为主。
在她向记者提供的正品和大货的对比图中,指明了自家商品有防伪线,经得起去专柜对比发票、保修卡、防尘袋等一应俱全。分为带标和不带标两种,一般来说,带标的高仿商品的价格是不带标的两倍。新客上门大多不愿意先付款再发货,所以微商经常会发来淘宝上的邮费补拍链接,自助改成商品价格,留言注明型号,发货后可跟踪物流,但对不懂套路的客人会耗费大量解释时间。
于是,微商们又找到了新阵地——微店等微商平台。在这里,微商们大胆地上传了带标的商品细节图;在这里,顾客们仍需要用暗语来搜索。《IT 时报》记者以“C 家”为关键词搜索,搜出了 350 多家相关店铺,大多冠以“外贸”“原单”“代购”之名,生意最好的一家店铺,显示有 4600 多人买过。
COACH、CHANEL、CK、CELINE 等带标的包包、手表、首饰暴露在搜索页面上,价格从数百元到数千元不等。之后,《IT 时报》记者尝试在“微店店长版”开店,只需提供手机号注册,无需提供任何工商注册信息,第一件商品无需审核就能上架,隔天添加商品时才提示输入姓名和身份证号审核,审核秒通过后,就不再需要上传任何资料。添加带有明显 logo 的高仿品牌包包,也不需要审核便能上架并转发到微信,门槛十分之低。
老白云高仿圈,借微商复燃。上世纪 80 年代形成的广州白云皮具高仿商圈,随着微商的崛起,又一次生意兴隆,线下隐蔽经营,线上如火如荼,这里成了勾连线下制假工厂和线上售假商户之间的中转站。
每天,大量的“名牌包包”从广州白云批发市场和广州三元里越丽皮具城出货,大量的“名牌手表”从站西钟表城出货。白天,这里到处可见悬挂着“Prda”“GG”“劳力仕”“卡地哑”这类招牌的门店,摆放的大多是粗制滥造的不带标的样品,商家会略带隐晦地对客人说:“好货都在后面,晚上 6 点以后可以拿货,等市场巡查的人下班。”
夜幕降临,白云批发商圈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,白天闭门谢客的门店也亮起灯火,拿着黑色大塑料袋的“跑货仔”不停往返于货车和档口,在透着微光的门帘内,满地都是快递盒,多到来不及打包。
“今年以来,工商查得很紧,白天干脆不开门,新客户的生意流失了一大半,只能靠老客户支撑。”白云批发市场的一位老板向《IT 时报》记者透露,“老客基本都在微信上下单,生意差一点的门店,一晚也有 100 多票。”
他们家的店和大多数门店一样,白天店门紧闭,只在门上贴了微信二维码,晚上发货却要忙到凌晨一两点。离白云批发市场四五个小时车程的郊区,还有大量的小作坊藏匿在民宅中,一块“名表”通常是由几个小作坊合作完成,每个小作坊只负责一个部件,比如分成机芯、表针、表盖、表带等。
“大工厂树大招风,容易被查。”童生(化名)是一位作坊主,他刚把作坊从深圳龙岗区大围村搬到东莞。童生向记者透露,在他厂里,没有做不出的名牌表,“什么国际名牌都有,只要拿图片给我,基本都能出样。”
《IT 时报》记者看到他的朋友圈里有不下 20 个国际品牌的名表,190 元的浪琴情侣对表、270 元的卡地亚女士腕表、250 元的香奈儿精钢手表等等,不一而足。在童生的朋友圈,尽是一派“咨询太多来不及回复,请自助下单”的繁荣景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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